兔球糕🐰

=秋栎/秋秋【熟人才叫兔兔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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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百日雷卡/Day50】箱庭蝴蝶

预警:捏造成分有,过去长发雷,兄弟互相利用关系有。



『0』

蝴蝶的一生,破茧是他们最危险的时候。
要么生,要么死。


『1』

头发被用力拽起,头皮也被扯得生疼,可我没时间去喊叫,必须抓紧这一点时间呼吸,以便熬过下一次折磨。大口呼吸让脆弱的喉咙有些受不住,我大声地咳嗽起来,显然这不会得到身后人的同情,巨大的压力再次将我的头按进喷泉池中。


这里定期会有人来打扫,不用担心清洁的问题,我感觉自己的舌头在冰冷的水中一颤,尝到一丝铁锈味,大概是嘴角又破了吧,在这短短的思考中我又呛入一口水,腥甜得让人作呕。


这么重复几次后,他们似乎终于玩腻了这种无聊的游戏,欺负一条不叫喊的野狗哪里比得上在花园迷宫里的捉迷藏呢,所以他们很干脆地松开了我的头发,嬉笑吵闹着跑开,长时间的呛水让脑子有些迷糊,猛磕到石砖的重音让我怀疑脑袋上起了个包。


胃里进的积水有些难受,带着午餐未消化的蔬菜与土豆在里面倒腾,呕吐感突然涌上喉,我低头就吐了起来。无法控制的呕吐实在是过于难受了,我感觉自己的胃被硬生生地撕扯开来。


吐了一会,我才摇摇晃晃地用手撑住喷泉边的砖台试图站起,大概今天是真的不宜出门,不可预测的打滑彻底让身上的布料湿了个透,我比刚才更像一只落汤鸡,水不断从头发上滴下,滑进敞开的领口,我有些气闷,索性就一屁股坐在了里面。


雷狮就是在这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。


皇族特有的长发被他随意地束在脑后,厚实的红色披风也不知道丢到了哪个角落,甚至连衣服都穿得略显平民,大概是刚玩乐归来,结果撞上了这一出刚结束不久的闹剧。


老实说我对雷狮的第一印象不能再差,但那双眼睛实在是好看得打紧,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,当然是在忽略里面的嘲讽以后。


“…知道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吗?”



雷狮盯着我,似乎是想找出一些有意思的反应…我想他很快发现这是失败的,愿望落空让他有些失望,但也只是一瞬的事。


雷狮又笑了一声。


“私生子?借口。”


他突然拎着我的领子把我从水里抓了出来,额头贴着额头,呼吸洒在彼此的脸上,我试图推开他,我从未与母亲以外的人有过如此亲密的距离,更何况不久前的呕吐让异味在口中徘徊,我现在只想离别人远一些。


很可惜雷狮并不买账,反而把我的衣领拽得更紧。他突然往上蹭了一下,我额前过长的刘海也跟着被蹭了上去,这时他再低头看,没有多余的障碍物,我只能被迫与他对视。


失去了刘海的遮挡我有些烦躁,可能是我很少与别人直接对视,而雷狮眼睛里毫不隐藏的打量更是让人不舒服,我下意识眯起眼睛瞪向他,我发誓这是我做过最冲动的决定。


雷狮愣了一下,随后便是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。他终于愿意松开了我的领子——让我摔回喷泉池中,我有些吃痛,等再次抬起头时,我发现他已经退开几步,转身打算离开了。


“你眼睛挺漂亮,”雷狮抬手随意地向背后挥了挥,“下回再被欺负记得瞪回去。”


“逆来顺受的样子总能激起那群豺狼的本性。”


『2』

我有些警惕地后退了一步,盯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,他倒是没什么自觉,从厨房的左边,饶过中间的桌子,观察着各种各样的厨具。


之前有听过一些传闻,对雷狮的形容不过是那几样,嚣张、做事百无禁忌、让人捉摸不透,偏偏各项才能相较于同辈更为出彩,雷皇陛下拿他一点办法没有。


然而这样让雷皇陛下头痛不已的雷狮,不知为何备受年轻女性青睐,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宫中的侍女小声而又兴奋地讨论他了,无非是帅气、优秀之类的夸词。


然而真正见到他那一刻我还是警惕大于好奇,无论是前不久他对我说的那些话,还是现在——我们正一起在厨房躲避追兵。


我有些摸不准雷狮的心思,进门后他并没有跟我多说什么,但随手锁上了门,更加可恶的是用钥匙从里面反锁的,而钥匙在他手上、在指尖转来转去,显然是没有轻易放我出去的意思。


我眯起了左眼,牙齿轻轻地咬住下唇,脑子飞快地转动,得在他做出什么事之前想办法出去——


“唔…?!”


雷狮悄声无息地接近了我,抬手就往我嘴里塞了一个松饼,只有些许热乎劲使它口感不像刚烤出来这么软,但溢出来蜂蜜的甜味已经让我十分满足了。


他也往嘴里塞了一块,但很快发现似乎这块松饼不是很合他的口味,表情有些扭曲,赶忙吐在角落里的垃圾桶里,还不忘呸呸几下,甜味好像真的刺激到他了。


我犹豫了再三,还是选择把松饼吃了下去,不仅是因为折腾了这么久肚子早就开始叫了,在这种情况下,表现出顺从对方的样子总不会错的。


“你觉得这玩意儿好吃?”


雷狮好像很擅长发现各种各样的东西,他不知从哪拉出一张小板凳,随意吹吹灰就坐了上去,手撑在下巴,看起来饶有兴致地盯着我。


又是这种眼神,我有些不自在地动动肩膀,皱起了眉。


我并不觉得他是真的对我感兴趣,高高在上的皇族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私生子,短时间的新奇罢了,可雷狮的眼神还是令我有些不舒服,我说不上来的感觉。


他到底想干什么,熟悉的烦躁又涌了上来,甚至可以说我有些急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

“明早来我上课的教室——你知道在哪吧?”


“…做什么?”


“帮个忙?”


疑问句却是要求的语气,真有雷狮的风格。


“我能拒——”


“不能,”他很快地打断我,露出一丝坏笑,像是猎人看见猎物终于掉进他苦心挖好的陷阱,“你刚刚吃了我给你的报酬。”


那块松饼…我就知道有问题,在心里长叹一口气,我开始慢慢回忆雷狮说的地方。老实说,我基本不会靠近那里,上课的皇族也包括了我的“老熟人们”,接近那里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,而且也不需要。


而现在,我居然要因为一个才第二次见面的人打破一直以来的习惯,想想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。我又叹了一口气,这回是真的将气狠狠地吐了出来,现在也只能见招拆招了。


『3』

我小心地缩在阴影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这里离目的地不远,还可以很清楚地观察到那边的状况,我就不愿再接近一步。


早就下课了,但迟迟不见雷狮的身影,“老熟人”倒是看见了几个,他们身上的打扮也不像平时,长发该束好的还是要束好,修身的衣服贴紧身线,一看就是不便宜的定制品。


几个人正围在一起说些什么,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,我探了几次头,发现处于中心位置站着一个人,那人袖口上有区别于其他人的金色袖扣,领口处还有一颗深紫色的宝石,他叉着腰站在一旁不发一言,却给人一种与旁人不同的感觉。


我迅速缩回了头,以防对方感觉到视线,那个人我认识,雷王星的太子殿下,简单来说,是雷狮的大哥。


赶紧解决离开这里吧,打定主意后,我又往外探了探头,这回我发现了雷狮,他站在门口四处张望,一副找人的样子,完全不理会旁人的搭话。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我所在的角落里,他眯起眼睛,像是在确认是否认错了人,最后笑了笑往这边迈步走了过来。


事实上我早就有了不好的预感,我本该想到雷狮这个人做事的风格就是无所顾忌,但已经晚了——他伸手搭上我的肩,顺势将我揽到他身边,不熟悉的触感使我全身僵硬,这下我彻底暴露在其他人的视线下。


“卡米尔,你居然来了啊?”


不大也不小的嗓音瞬间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,他们停下自己的话题看向这边,我还没得来得及分辨里面的情绪,雷狮又一次不顾我想法地揽着我转身就走,顺带用他的胳膊夹了我一下,我抬头死盯着他,他挑了挑眉,意思再明显不过。


“是的,雷狮殿——”


雷狮突然又夹了我一下,满脸写着你敢说出来试试,立马给我换个称呼,然而这时我们已经快拐过转角了,情急之下我只能下意识说了刚刚想到称呼。


“是的,雷狮大哥。”


话音刚落我就见他就笑了起来,两侧小虎牙很显眼,眼睛眯成一条缝,随后继续揽着我拐过了转角,带着背后不怀好意的视线。


“你就这样来见我?”


雷狮先伸手在我的腰上用力地拍了一把示意我应该挺直背部,接着直接上手去拆我衣领上绑得乱七八糟的黑色丝带,不加掩饰的嫌弃不难看出他已经看不爽我的着装很久了。



可这些都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,我毫不犹豫地拍开他正跟丝带较劲的手,猛地将他推开。雷狮显然对此没有防备,他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了脚跟,又抬头看我,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——至少没有想解释的意思。


“…为什么?”


“既然这么想知道不如自己去寻找答案,”雷狮咧咧嘴,带着有点嘲笑的意味,随性地把手插进裤袋中,“还有不用做出这么凶狠的表情,你会感谢我的。”


很明显雷狮并不打算解释刚才的那一场“闹剧”,我也无意在他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,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,我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。


出了后花园我忍不住奔跑起来,拼尽全力却又毫无目标。离雷狮远一点,越远越好,我的大脑叫喊着,不仅是现在,还有未来。


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,我却无名地感受到从脚蔓延全身的一股寒意。


『4』

自那天以后就没什么人来找我麻烦了,最多是在背后嘀咕几句,相较以前已经好太多了,这本该算好事,我却没太大反应,或者说,这完全在我意料之中。


我见到太子殿下的次数也在增加,他的一双眼睛看起来无时无刻都在挑剔别人,特别是看见我。他的着装也很异类,非要说的话就好像总是希望别人能一眼将他从人群里认出来,像只骄傲开屏的孔雀——这是雷狮的形容,对此我没做什么评价,却在心里赞同了这个说法。



倒是雷狮,那天我失礼的举动似乎完全没影响到他,没过几天他就翘了课直接来找我,躺在我床上打发一下午的时光,几次有意躲避无果后,我也逐渐习惯了。


然而平静总是暂时的。


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,我刚从图书馆还书回来,经过雷皇陛下的起居室,侍女们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地分队站在门口半米开外的地方,我还没来得及多想,下一秒门里就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,接着是熟悉的声音,我很快意识到那是雷狮。


“你可以试试。”


随后门嘎吱一声打开,雷狮走了出来,丝毫不理会周围的侍女们,看见我时脚步也没有停顿,径直绕过我继续向前走去。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跟上,身后传来雷皇陛下暴怒的吼叫,雷狮却没有再回头。


“…总之就是吵了一架。”


雷狮敷衍地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,眼睛却盯着面前的棋盘,手抵住下巴,坐在我惯用的椅子上,完全没有不自在的感觉。


他不想再提,我轻易地得出这个结论,接着伸出手把棋盘上的车挪了位。他身体明显的一僵,终于舍得抬头看我,鸢紫色里有流光浮动,我看到一些微小晃动的黑影。


“你会下西洋棋?”


“前几天碰巧看到的,学了些皮毛。”


这样,他说话突然变得干巴巴,应了一声表示明白了,又继续低头看棋盘。我猜测着他现在的状态,以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口了,便站起身准备坐回床上把昨夜翻至一半的书继续看完。


“卡米尔,”出乎意料的他再次开口,叫了我的名字又犹豫了再三才继续,“今晚我带你看个东西吧。”


我答应了,于是半夜就见他从窗户翻了进来,手一撑一用力很快就落地,我的房间在二楼,但他很熟练,轻易地爬了上来,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。


我们从房间里溜了出去,走之前没忘记捎了个油灯。趁着侍卫换岗的时间差,他拉着我飞速跑过长廊,却在转角处差点撞上一位匆忙回寝的侍女,我手疾眼快,反手一拉就把雷狮拽进一间忘锁的房间。我们隔着房门,细听着脚步声,待它完全消失我们才又推门出来。


雷狮要给我看的东西在长廊的尽头,我以前从未接近过这里,连正午的阳光也无法照射到的地方,来的人就更加少了,大家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避开这里,我只见过宫里来了上宾采访雷皇陛下才会将他们往这个方向领,却从不清楚他们去往何处。


我感到有些气闷,于是做了几次深呼吸,做好了走长路的打算,然而雷狮已经走到了一扇门前,凑上去仔细观察了一下,抬手摸了摸门上的纹路…纹路?


我愣在了原地,如果我没记错,这是我第一次在皇宫里看到有纹路的门,连雷皇陛下的起居室外都没有…显然这里不仅仅是一个房间这么简单,也许他对雷皇陛下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。


“卡米尔,”雷狮轻声招呼了我一下,他已经打开了那扇有纹路的门,提醒我过去,“把油灯点上。”


我点亮油灯,想从雷狮身边的缺口进去,然而我刚迈出一步,他猛然抓住了我的手腕,凑近我的耳朵。


“你必须发誓为你接下来看到的东西保密,”他近乎与我耳语,“否则你肯定完蛋,我也救不了你。”


我没有指出一开始是他想要带我来看的,我只是看向他的眼睛说,我发誓。


雷狮侧过身,让开一个空口。


我一直走到房间中央才停下脚步,环视四周,房间里没什么物品占地,但墙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蝴蝶标本,数量多到我数不清。


它们生前必然美丽动人,生于不同季节、不同地域,甚至有不同的习性,现在得以在这个房间内齐聚一堂,却是被狠狠钉死在墙上,注视着外来者,我既被美丽所震撼,却又止不住寒颤,我全身心地被它们吸引,直到雷狮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,气流钻进我的耳朵,我才发现他走到了我身后,他的话让我感觉掉入寒天腊月里的冰窟窿。


“你不觉得它们很像皇宫里的人吗?”他贴近我耳边悠悠地说。


我身体一僵,回头看他,不出意外地看到他得逞的笑容。


“吓到你了?”雷狮后退一步,双手举起做投降状,我猜他大概是害怕我又一次把他推个踉跄,“我开玩笑的,谁知道你这么胆小。”


我没理他,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些标本,冷静下来看也不过如此,我想这些估计是雷皇陛下小小的收藏癖好罢了。


到后半夜了,回去吧,雷狮安静细听了一下外面的声音后对我说,我也听到了,是不远处城里的钟楼,那里的大钟准点就会敲响,这里的人们大多都是用它来判断时间的。


回到房间躺在床上,我又想起那个房间,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也许这些蝴蝶还活着,只有一有机会,它们就会不顾身体的疼痛撞破玻璃,飞出这个过于阴森的房间,去它们想去的地方。我眨了眨眼睛,觉得胡思乱想可能是因为太累了,很快身体也证实这点,很快我就感觉意识慢慢游离,最后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

再见到雷狮是三天后,他被关了禁闭,直到今天才“刑满释放”。我在门口等着他,看着他毫无形象地抓着头发走出来,估计这几天的伙食也不太好,他有些瘦了,看来雷皇陛下还真是打定主意要给这个儿子一个教训。他走到我面前,我绕到他背后,借着要帮他穿戴披风的名义挡住了旁边的侍卫,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,实际情况却是我快要被他乱来的行为气疯了。


“您给我做什么?”


“什么?”


他微微扭头看我,眼睛下方有着浓重的黑眼圈,一副不知情又无辜的样子。


“别装傻,那个标本,”我狠狠咬紧牙齿,甚至听到它发出充满愤怒的声音,“那个蝴蝶标本。”


“怎么?”


怎么?


如果不是清楚真相,我都快要被雷狮的演技折服了,他装得挺像这么回事,但他这个人经常藏不住事,比如他发现恶作剧得逞的时候。雷狮还真是皇族一脉,骨子里满是恶趣味——别人出丑他总是第一个跳起来拍手叫好。


我再也没了帮他穿戴的耐心,随意一挂就扯着他穿过中庭和几条长廊,他也不吭声,任由我的无礼,直到我们回到房间,我关上门,他大概终于憋不住,嘴里漏出一丝嗤笑声。


“雷狮大哥,”我努力摆出一副我认为最严肃的表情看向他,试图让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,“您想砸标本就全砸好了,为何还要留下一个?”


“如果想留下做纪念,为什么要放到我的枕头底下?您倒是高枕无忧。”


这是我第一次完全不想遮掩话中的讽刺之意,这几日的胆战心惊通通化为了愤怒,愤怒让我控制不住想要讽刺面前的始作俑者,然而当事人显然没有任何歉意,因为下一秒他就毫无形象地笑倒在一旁的椅子上,生理泪水都没法控制。


待他笑完停下来,我的怒气也消得差不多了。我一般不会轻易生气,那样过于不理智,这也是我在皇宫锻炼出的最有用生存技能之一。


“你是在怪罪我吗,卡米尔?”


“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

尽管已经不生气了,我还是不想给雷狮好脸色,他盯了我半天,接着站起身,将椅子反转过来坐,脸上笑意不减。


“这是计划的一部分,让我能拥有你的把柄,”他伸出右手,食指戳了戳我左边的胸口,“你也有我的,我们谁都跑不掉。”


“你还不明白吗卡米尔?我们现在可是共犯关系,简单来说,是一根绳上的蚂蚱。”


我皱起眉头,慢慢眯起左眼,盯着面前这个我从未看透的男人,意识到我又一次败给了他。既然知道了理由,我也不愿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,转身走向小书桌,前面出门太过匆忙,桌面还是杂乱不堪的状态,需要尽快收拾。


结果雷狮在我身后再次开口,成功停下了我的脚步。


“卡米尔,我要离开这里了。”


“去哪?”


我下意识反问他一句,随后才察觉有些许不妥。雷狮的话显然是肯定句,他的意思并不是想要离开我的房间…如果我没猜错,他大概是想离开皇宫,甚至离开雷王星。


这不是临时起意,这是蓄谋已久。


我突然不敢回头看他,我要以什么表情面对他?惊诧?怀疑?还是其他的什么?我也不想看他的表情…尽管我能想象出来。


“没主意。”我听到背后有衣物摩擦的悉悉索索声,他应该是挪动了一下,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。我无法克制脑中的胡思乱想,像毛线一样搅成一团,找不到源头,更无法停下。


我感觉头在隐隐作痛,雷狮似乎没发现我这边的状况,又开口道。


“你说呢?”


我的大脑彻底死机了。


这是什么意思?又一记试探我的新招数,或是想让我帮忙考虑路线,还是…还是间接问我要不要一起走。


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,这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,至少对我不是,生活再怎么折磨我,这里也是我的家乡,我应该待在这,安稳地度过一生,出去闯荡显然不该是我能有的选择。


我感觉到雷狮的视线正集中在我的后背,但我张了张嘴,感觉喉头一阵发干,我没办法发出声音…更何况我也不知道说什么。


“卡米尔,你有考虑过未来吗?”


这下意思再清楚不过了。


『5』

当今晚在床上第六次翻身后,我终于承认我失眠了。


这种情况在我身上很少见,原因不仅是失眠导致疲劳非常划不来,更是我每天都很困,沾枕即眠。


然而今晚只要我闭上眼睛,试图进入睡眠,雷狮都会出现在我脑海中,他看起来柔软的头发、浓重的黑眼圈、备受同辈女性亲睐的脸,都被清晰地再现出来。他的嘴唇一开一合,他说,卡米尔,你考虑过未来吗?


我回答到,当然,我不仅考虑过,甚至是在很早的——我刚被接进皇宫的时候,我就开始考虑了。


年幼的时候,我看着母亲被装进简陋的棺材里下葬,她一生只能用坎坷和艰难形容,没有什么文化,只能帮着大户人家做一些粗活累活,补贴家用,一双细又长的手被磨得粗糙无比,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,最后还是被对方狠狠踹开,在街道上冰冷地死去。


不想成为母亲那样的人,我想要活下去,活得比任何人,至少是所有看不起我的人,都要久,为此我不惜一切。


所以我能忍受那些贵族子弟的拳打脚踢与折磨,暗处长舌侍女们对我的嘲讽,名义上的兄弟姐妹的冷眼,我都能忍下来。


我将我的人生设成一盘棋,每走一步我都要小心猜测对方的想法,估计可行性,冷静、谨慎走好每一步。



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吃人的皇宫,每晚睡前我都会对自己发誓,我要出去,成为什么都好,也许会开个小铺,卖些花草,在繁华的街市上生意应该不会太难做,起码能够养活我自己,最后独自一人安稳地生活。


但是雷狮打乱了我的节奏,他横冲直撞,无所顾忌,踩坏了我的防备,强行介入我的生活,同时把它折腾得乱七八糟。有时候我觉得雷狮这个人非常不可理喻,某种意义上,他和那些整日欺负我的贵族没有任何区别,但更多时候我想我是羡慕他的,至于羡慕什么,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楚。


这让我对他过分在意,他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带着魔力,轻易抓住我的视线。他昨日的那些话也是,我甚至真的开始考虑跟他离开的可行性。


我伸手向旁边的书桌,拿过雷狮留下的蝴蝶标本,侧过身,借着微弱的月光端详着。那是只独一无二的蝴蝶,即使被束缚在小小的框架中,还是能想象它飞起来的样子。月光为它的翅膀镀上了一层光,闪闪发亮,是少见的紫色,跟雷狮的眼睛一样,一样吸引人。我拉起枕头的一边,将它放到下面盖好,我躺在上面,继续我的失眠之旅。


直到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,我才开始有了些许困意,一夜未眠的身体不断叫嚣着,抱怨着想要休息,我终于慢慢闭上眼睛。我大概是真困了,入睡前还有了幻听,我听到一个声音从深处传来。


它说,可是你早就已经有答案了。


是的,我回应它,我早就已经有答案了,没有哪个选择比这更好了。


『6』

第二天我才得知,雷狮被安排去了不远处的城镇私访,看来三天的禁闭依然没能让雷皇陛下息怒。对我而言这也是不错的,我暂时不想见到雷狮。


然而可能是造化弄人,我靠坐在喷水池边,微微抬头看向对方,是之前那些为难过我的人,现在雷狮走了,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种绝好时机,我想他们也从未真正相信过雷狮会庇护我这种人吧。


他猛地伸手抓起我的领子,把我整个人拽起来,毫不犹豫地将我往地上摔,右脸火辣辣地疼,有什么黏黏的液体划过,一上来就毫不留情,今天过后我可能要休息一阵子了。


第二次攻击的是我的腹部,出拳迅速果断,看得出来是受过训练的,然而面对弱小让他过于自满,整个身体都跟着撞过来,破绽大出,但毕竟我没有出手的打算,这种招式也算够看了,至少能让我疼上一会。


我忍不住闷哼一声,环视了一圈此时围住我的人,接着我看到了雷狮。他一副典型的贵族打扮,平日他最讨厌的风格,他站在一旁的小树林里,双手交叉抵在胸前,把整个身体的重力靠在一边的树上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他身处其他人的死角,偏偏被我看到。


我不知道他在那个地方站着看了多久,但此时他完全没有出手的意思,他只是站着,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,眼睛却是盯着这边,目光与我交错。


我今天大概是有些魔障,居然认为他是在注视着我,尽管不发一言,目光却给了我巨大的力量,我克制不住心中的冲动,感觉心脏咚咚咚地要跳出来,然后掉他身边去,跟着他,即使要跨越千重万重障碍。


我这么想着,也这么做了。趁身上的人还没来得及起来,我迅速地用左手肘压住他的脖子,封住他的行动,右手伸向后,掏出一把我随身携带了很久的小刀,同时左手一转,抓住了他的长发,用力一割,发断两截,散落在四周,最后我用力地将他推开,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来。


其他人显然是被我突然的发难吓慌了神,一时半会竟然没有人敢上前,他们盯着我,我往前一步,他们向后退一步,倒显得我是个坏人。肾上腺素的过度分泌让我从未如此兴奋,我再次扑了上去。


几分钟后周围巡逻的侍卫赶来了,轻易地将我的手反扭在身后,把我从地上抓了起来,推扭着让我往前走,整个过程我都十分顺从,毕竟我已经达到了目的——那几个小贵族无一例外被我割了头发,跌坐在一起涕泪横流。然而我经过小树林的时候,发现雷狮已经不在原地了。


我被关了一个月禁闭,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,我以为雷皇陛下会怒极将我流放荒漠,自生自灭,现在只是活动范围更加受限制、伙食很差,相比之下简直是大巫见小巫。


与外界隔绝联系后,时间也慢了很多,没有其他人的打扰,我看书的速度也变快了。主要还是雷狮从未来探望我,我关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,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,至于原因,可能是对我失去了一开始的兴趣吧。


抱着这样的想法,看到雷狮深夜出现在禁闭室门外我是非常惊讶的,他好像非常喜欢在夜间做一些大事,比如看那些珍贵的收藏最后一眼,再比如打晕侍卫只是想来问他的堂弟要小腿肚绑着的那把小刀。


“你走路的时候,经常左右摇晃,而且右边的腿踩在地上,更加用力一些。”他笑嘻嘻的,看不出一丝紧张感,他从禁闭室门上的小窗口伸手进来,笃定了我的确藏有一把小刀,还会掏出来给他。


“有时候我真觉得您是个预言家。”


我用着无奈的口气,手却很利索地解开绑在小腿肚的细绳,将小刀拔出递给他。


“嚯,几天不见,卡米尔你都会开玩笑了。”


“您要用它做什么?”


“给了我才想到要问吗?”


他嘲笑我的后知后觉,然后一手抓住脑后束好的小辫,一手把刀一挥,在我反应过来之前,毫不犹豫地割断了从出生陪伴他至今的长发。


我看着短发的雷狮,一瞬间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同辈女性格外亲睐他。毫无经验又是匆忙弄出的成品,雷狮的头发末端变得长短不齐,看起来刺刺的,是个难看、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失败的发型,但这依然挡不住雷狮那张脸,他好看而且耐看,可以说是大多数人,无论男性女性的梦中情人。


“您在做什么?”


他坏坏一笑,说你会明白的,不用急于一时。这时侍卫轻哼了一声,他猜想着大概是受了一手刀后要醒了,只得离开。离开前他没忘拿走自己那一段头发,回头跟我说,过几天见,晚安,卡米尔。


接下来事情发展得迅速,完全超乎我的想象,雷狮显眼的短发在众人中鹤立鸡群,一传十十传百,小到禁闭室门外的侍卫(他们是我信息的来源),大到几位殿下,无不在讨论这位狂妄的三皇子殿下,要知道这可不是断发这么简单,还意味着斩断过去、拒绝承认自己为高贵的皇族一员!


雷皇陛下直接病倒在床的同时,我终于得以逃离那封闭的空间。


回到房间后,第一件事就是换下身上皱巴巴的衣服,我打开衣柜,挑出一套衣服,这是有年在我生日,雷狮送我的礼物,从头绿到脚,配套的帽子还插有三根羽毛,恶趣味十足。我倒是很喜欢,虽然颜色有些怪异,但意外地显得我的身体十分挺直,一直保存了下来。



换上衣服后,我想了想,还是将书桌收拾干净,即使以后我没有机会使用它了。我蹲下,从床底部摸出蝴蝶标本,将它放在桌上。做完这些,我往后退了一步,默默地坐在床边,开始了等待。


窗外突然有些喧闹,我直起身,从窗户望向外面,微弱的光亮在黑暗中星星点点。那大概是油灯,我站起身,准备凑近看得真切些。


雷狮的突然出现让我晃了神,他又一次爬了上来,身子遮挡住了后面的光景。他可真是个毫无礼节的皇子,身上穿着普通的闲服,头上居然还绑着白色的头巾,两段垂在身后,微风让它们轻轻晃动。


“晚安,卡米尔。”


他叫我的名字,他冲我笑,我全身一下僵硬了起来,缓慢地挪动到他身边,示意我准备好了,他挑起眉看我。


“这么爽快?我还以为你要因为以前的事思考半天,你懂的,你最擅长那些。”


我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揶揄,所以我拉低头上的帽子,躲开了他探究的视线,斟酌开口。


“之前的帐自然是记着的,至于理由…”


“您的存在让我有了些许对未来的期许,这就足够了。”


我有些紧张地握紧手,他倒是没什么反应,径直拉起我的手臂就把我往窗边拖。他靠在窗边,月光透过云洒在他肩上,他的眼睛在刘海的暗处是暗灰色,不过我能想象他们原本的样子。


“对我也足够了。”


“我数到1就往下跳。”


“1——”


雷狮猛地将我拽向前,我刹车不急撞进他的怀里,他顺势抱紧我,腰往后倒,我们就这样掉出了窗子。极速下降的感觉让我全身一僵,他察觉到后将我抱得更紧,像要与我融为一体。我在风中隐约听到他的闷笑,伴着心脏声钻入耳内,我只来得及抽出一只手护住他的脑袋,徒劳地希望能起到缓冲作用。


幸运的是我们掉进了草坪里,尽管雷狮痛得哼了一声,但看起来并无大碍。我刚舒了口气就听到有喊声接近我们所在的位置,油灯发出的光芒也不远了,我拉起坐在地上的雷狮,主动奔跑起来,慢慢地,雷狮超过我,拉着我向前,引领我去往新的彼方。


蝴蝶挣扎着破茧,终于飞出了高墙。






end.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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